榄球之恋

大圣爷

谁也没想到我这个铁杆足球迷这么快就爱上了橄榄球。

那年刚到美国，二十岁出头的楞小伙。一到学校就听师兄说这里的football特火。我一
听乐了，“没听说足球在美国大学也普及啊？”得，换来师兄们一通嘲笑“你说的是
soccer吧？”“撒克？！”咋拼写的咱还没弄清呢，更别说此football 早就非彼
football了？

刚到的几天住在师兄的living room里，除了倒时差，白天晚上闲着没事。星期六中午
，师兄兴冲冲跑回家，二话没说，拿出啤酒递我一瓶打开电视就说有好球赛看了，“咱
学校对Virginia 主场！” 我瞟一眼电视，果然一帮哥们带着头盔正在球场上做准备活
动呢。“这头穿蓝的是我们， 他们客场得穿浅色的。”师兄又一副什么他都知道的神
色。 一会儿开球了， 我嘴又忍不住了“这不就是一堆糙壮哥们抢一球嘛，有啥技术？
没劲！”师兄立马急了，“话可不能这么说，里头学问大了。 我原来在Toledo读
master, 那儿football太烂， 你这可是看的一流的球赛！Virginia 也是top 25 的球
队！”

那天我们一边喝着啤酒师兄一边给我上football 101，顺便又大侃NCAA football的江
湖恩怨。这会儿我才知道Notro Dame别管多臭也有人抬他们。什么big ten是所有的
conference里最强的啊。 还有就是别管什么一定要搞定Michigan State and Ohio
State. 老实说我还真佩服他这份耐心，用半场球赛能把橄榄球的规则说个差不多的人
后来也没碰上几个，何况摊上这个不合作的我 。我一会儿说橄榄球世界上除了美国就
没人看了，一会儿说这比赛里老是暂停太不流畅了，一会儿又说足球赛里没法放这么多
广告了。总之就是不肯承认橄榄球比足球好。师兄盯着我好像我是个外星人。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天天热，还是我们队前一天都顾看OJ 的审判结果了， 球场上一个比
一个疲软。不到第四节就让人打了个17比0。我还没明白过来， 师兄的头已经快伸电视
机里头了，一副浑身有劲没处使得样，就差他上去替我们队打了。 脏字儿中文加英文
说得比我们看中国足球队时还多，\"shit\"，\"damn\"，\"dumb ass\", \"fuck\"，\"get your
head out of your ass”, 这些词我可都是那次学会的。好在最后一节我们队总算找着
了北，最后一分钟就看我们的四分卫贯力一个Hail Mary。 “Touch down! Touch down
! 18 比17！18 比17！” 我耳朵都快给喊聋了。

有这么一个dramatic的结尾，加上电视上全场欢腾的疯狂景象，我也被这个气势给感动
了。 虽然还嘴硬，对这一粗人的运动抢了行云流水般的足球的英文翻译还是耿耿于怀
，可从此就不再在抱怨个没完了。到了美国，入乡随俗吧！而且自己的学校又是橄榄球
强队。谁知打这过了没多久，一个机会让我真正成了个橄榄球迷。
都说你跟啥有缘，躲也没法躲。


开学已经两周了，因为找的apartment是sublease, 还得等个把礼拜才能搬，师兄的客
厅已经成了我的据点。平时除了软件工程课老师的德国口音，难熬的就是朋友太少，一
到周末买了菜回来就只有实验室一个地方可去。那时候中国的网站实在叫凤毛麟角，急
的想知道甲A结果只有电话里问我妹，她查了再告诉我。意甲西甲也好不了哪去，想过
瘾就得去曼联的网站。日子苦奥！

师兄也是忙人一个，那会儿他有篇论文要due, 差不多天天熬到早上3，4点才回来。周
六一早，有人敲门。开门一看是师兄一哥们，说要找他，问他有球票要不要。老兄这会
儿连东南西北都还找不着呢，半睁着眼在床上就摇头。

“我小舅子来了，你看有没有人用得着？”可能看我开门态度挺殷勤，哥们又来一句，
“比如你这位弟兄？”

“我是真不能去，老板盯太紧。你去吧，小舅子有他姐陪不就得了。”

“不行不行，我们一会儿就去Chicago，你替我把这票用了吧，撂下票我就得走人。这
小弟兄肯定没看过正经橄榄球，你没空就他去了。”

就这么着咱就拿到我的第一张橄榄球票。不大一张纸，黄的蓝的写着区号，行号，加座
号。只有日期没有时间也没有地点。对手是University of Miami。师兄翻开报纸看了
一眼, 道“比赛三点半才开始呢，我还能睡一觉。”

不过没到一点半他就起来叫我准备看球了，“我给你送到stadium, 看完你可得自己坐
校车回来.”

“急啥？stadium在那儿，有多远？”

“咱这会儿走已经不早了，路上早就堵得一塌糊涂啦。”

果然一上Plymouth Road, 平时看不见的大车小车排成了龙，几乎每辆车上都是旌旗招
展，清一色的maize & blue。磨蹭到Main Street 车就更多了。好在每个人那天都好像
心情剧好，爬如蜗牛还你谦我让，没一个着急。“看这人了吗？全城的人都去，正好装
满一stadium”。

“那咱们这城里有多少人？”

“One Hundred Thousand。” 师兄一边让行人，一边摇头晃脑。

“One Hundred Thousand？ …。 那是十万。哇噻，你说比工体还大？”

“比工体大多了！这可是全美国最大的体育场，外号叫大耗子。”

“得，咱又农民一回。可那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呢？去年美国世界杯又是棉花碗，又是玫
瑰碗，就是没听说过什么大耗子。”

“世界杯也想来着，可比赛时间离football season 太近，咱学校的人嫌重新划线麻烦
，就给他们拒了。最后他们在Detroit安排了一场地。”

“我靠，真他妈横！连世界杯的帐也不买？”我有点气不平了。师兄耸了耸肩表示“不
买”。

拿着瓶水下了车还在琢磨是不是该带上那只苹果的时候，师兄的车已经走了,“Have
fun, man! GO BLUE!”


大耗子从外头看一点儿也不起眼，球场也就两层楼高，长宽也就一个block大小，根本
不能跟工体同日而语。外面万头攒动，使我怀疑这么多人是不是都让耗子吃肚子里了。
但我一走进立刻就被它的气势给镇住了。巨大的椭圆形球场几乎已经坐满，中心是长方
形的绿色草地，左右两端各立一只巨大蓝色记分牌，十几支Big Ten的校旗和国旗一起
在风中凛凛作响，天上好几架小飞机拉着长长的带子绕着飞翔。球场里的每个人都好像
一下变小了很多，身上穿的头上带的，不是蓝的就是白的黄的。只见大伙儿呼朋引伴，
鬼哭狼叫的又唱又跳，加上几个大气球给人拍来拍去，就像过节一样。

哥们给的票是学生票，读博几年下来攒下一堆学分，座位也是学生区最好的，正对着十
五码线，整片场地一览无余。主队的人都在我们这边半场，大个的练推挡，还有几个练
传接球，我们面前的俩哥们在练开球和定位球。对方的人在练布阵，一副真刀真枪的架
势。暂时没事儿的就都站在中线附近排成一排，有意无意的防止对方偷看自己的阵势。
我看看表，还有10分钟比赛就开始了，突然一声哨响，场上的队员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
净。我还没回过神来，巨大的军乐团方阵已经整整齐齐的排在草地中央了。

那场比赛挺没劲，主要是对手太不经打，一会儿就给主队达阵一次。这时全场起立，喊
声尖叫声不绝于耳，每个人都跟着军乐队的鼓点儿边唱边挥拳头，那叫一个气镇雷霆。
差一分钟就结束了，比赛已经大局已定，Miami把球攻到了我们的一码线，可我们愣是
顶住他们4次进攻，寸步不让。当然今天咱已经知道这个Miami 在Oxford, Ohio, 不是
佛罗里达来的，可看着对方球员悻悻下场的感觉真的很不错的哦。


夹在回中校园的人群里，回头望望Stadium周围金黄的枫树林，我不由得问自己， 我是
不是真的快成橄榄球迷了？
小镇的秋天来的真快。几阵秋雨过后，树叶已经落光。萧索的灰色里看什么方向都是雾
蒙蒙一片。星期四下午从医学院上完课回来，看见路灯下等车的人吐出的白气，才发现
不知不觉已经深秋了。

学习比原来紧张了不少。一个接一个的期中考，一晚接一晚的熬夜做作业，天天都好像
没睡够。北校园commons里的Little Caeser匹萨店成了我每天中饭的必临之地，午间休
息也就是一天最轻松的一段时间。

排队买pizza时往往随手取一份Daily报纸，边吃边读。Daily是学生自己办的，已经有
上百年的历史，由学校出资支持，文章却完全出自学生之手，文风生动有趣，视角也代
表了十八九岁二十出头的大学生们。也分时事，生活，体育，广告几个版面。什么学生
会选举，新书推介，影评，房屋出租，这些那时都没空过问。

只有体育版是每天必读。周一和周五的体育版自成一册，且有彩色标题和插图。周一版
回顾上周末比赛结果，包括橄榄球，篮球，田径，冰球等各项。秋季学期里橄榄球分量
最重，常常占了六七页之多。头版头条不是“Varsity Demolished Boston College”
，就是“Dreisbach Shines in Win Over Indiana\"。回顾整场比赛以后还要分别给每
个offense unit, defense unit打分，不厌其详。周二周三是篮球等其他项目的自留地
，但也有对个别橄榄球队员或教练的专访。周四开始评估下场比赛的对手，另外也分析
预测本周big ten另外几场比赛和全国其他重要比赛的结果。

一到星期五，橄榄球有关的新闻常常出现在Daily的头版。体育版的第一页则打出巨幅
标题诸如“Face Gophers Today！\"。中页是图文兼茂的双方进攻防守的主力阵容和全
体名单。诸多文章中一定有一篇对双方的攻防能力做出分析，比如我方的pass offense
强过对方的pass defense, 或是我方的rush defense 挡不住敌人的rush offense，要
么就是两队Special team的比较，最后再来个总结性的预测。这些比较往往建立在统计
数字的基础上，还有几分分量。其他各种“专家”分析，比如这场比赛的关键是如何防
住敌方两个灵活的跑锋了，或是我们进攻线真正的考验就看今天了，作用就剩起哄加打
气了。最近几年又添了个什么procrastination station的专栏, 不知从哪找来两个闲
人，以两队教练的身份在PS2上对掐一局，结果算是球赛预测。其实预测准不准倒不重
要，事后对两教练的虚拟采访往往写的妙趣横生，也算是PS2对UM橄榄球的贡献吧。

这还只是普通赛事。碰到 Notre Dame，OSU这几个周末，情形又自不同。为了醒人耳目
，星期五体育版第一页常常整版就放两个巨大的头盔。左边蓝，右边金，正中两个大字
-“ENOUGH SAID\"。那可真叫enough said！ 第二节课刚下，EECS楼门口“Beat
Irish”的T恤衫已经卖得火热了。